疏疏疏月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一下】将来第二

 

“林大夫,我回来了。”袁今夏高喊一声,转而对身后提着水桶的陆辞指挥道,“把水倒到缸里去,小心点,不要弄脏了。”

 

“好。”

 

林菱刚为陆绎把完脉,他已完全清醒,便听外头袁今夏大喊一声,愿意收留一对官家来的小情人已自认十分法外留情的医仙不由眉尖微挑,支使她去打水而已,她倒好,竟又领了两个人回来。

 

“你这是当我枫林坳随来随去?”

 

姑娘家在她面前尴尬摸头,陆辞观察了片刻,与岑福一起,两人向林菱作了个晚辈礼。

 

“在下陆辞,这位是我叔叔,我二人误入此处实属意外,与袁姑娘无关,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误入?”林菱不躲不避受了一礼,“这么说,你们不是今夏的朋友?”

 

陆辞犹豫着看了眼袁今夏。

 

袁今夏接过话,坦坦荡荡,“林大夫,我确实不认识他们,不过大人应该认识,他们可能是来找大人的。”

 

林菱:“原来是官家人。”

 

“袁姑娘,你不是说林大夫不医官家人?”岑福略有些犹疑,看起来大人应是在此疗伤,由夫人陪同,“怎么?”

 

他自是认识这位林大夫的,夫人血脉相连的小姨,一向疼惜夫人过甚,但他也知她少触朝堂,除与夫人相关之事,她大多不爱理会,便是对待大人,也冷冷淡淡。

 

林大夫对袁姑娘千百般退步,多半在于袁姑娘是她唯一的至亲,而此时此刻,她们显然未有相认。

 

“我是不医官家人,这些年行医于世立下的规矩,轻易不破,”林菱笑了笑,“不过今夏既敢以命换命,那我也无妨放松要求,他们并无铭牌与佩剑,我便权当不知道了。”

 

“多谢林大夫。”岑福知道林菱受了许多官家的苦,她的所作所为是为仇故皆能理解,能够摒弃偏见,救大人于水火,实是大恩。

 

“不必谢我,要谢谢今夏吧,她凭自己求来的,”林菱摇摇头,“既然是来找陆绎的,他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

 

“我斗胆多问一句,林大夫,”陆辞听了一耳朵,老姨话里话外的意思,怎么好像他爹情况不是那么好?“我家陆大人情况如何?袁姑娘又如何?”

 

“陆绎挺好的,多喝几碗药,不日可正常下床走动,恢复不成问题,”林菱顿了顿,“至于今夏,她的情况倒不大乐观,不过她在你们面前杵着呢,可见暂时无恙,余下的你们自己问她,我去熬药了,你们慢慢聊。”

 

目送林菱离开,陆辞与岑福对视一眼,两人俱弄清楚如今究竟处在何时了。

 

父母的风花雪月事陆辞为人子自然打听了不少,爹爹不乐意张嘴,娘亲却爱说给他们几个小辈听,从父母相遇到他足记事,前后数十年,他估摸着了解得七七八八。

 

枫林坳疗伤这等惊心动魄的大事,不是他爹快死,便是他娘生命垂危,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记忆,打死他都不能忘。

 

岑福:“袁姑娘,你的身体?”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被不认识的锦衣卫关心,袁今夏显得有些意外,不过这位陆大人,既然有可能是大人的兄弟,那也并非不能理解,毕竟大人救她多次,兄弟两人或许一脉相承都是有担当的人,“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大人。”

 

陆辞:“可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枫林坳晚间湿冷,偶感风寒而已,不要紧的。”袁今夏笑了笑,凄白脸色衬得她有些寡淡,“大人在上面,林大夫说他醒了,应该精神还不错,但你们免不了要注意着些,大人身体虚弱,不能耗费太多精力,有话不要说太久,也不能让大人过分操心。”

 

眼里只有他爹,果真不愧是他娘亲。

 

陆辞无奈至极地连声应是,言语上骗骗娘亲还可以,他眉眼上像爹的部分多些,这一进去别指望能瞒过他爹,可不进去,只要他们逗留于此,不可能不见着,迟早得暴露,到时候被怀疑别有用心岂非更得不偿失?

 

岑福朝小公子点点头,大人生性敏感且警惕,要瞒过他太难,不如自己坦诚一些,幸而情况已渐明晰,倒不必怕引出什么大问题,而恰好溯魄铃的事,可请教一下大人,他走南闯北,总归知道的奇闻异事会多一些。

 

“大人,锦衣卫有两个人来找你,我带他们进来了。”袁今夏领着人进门时,陆绎半躺在床榻上正闭目养神,闻言抬头望,见着袁今夏身后两个半生不熟的面孔,眉眼微挑。

 

陆辞偷觑一眼陆绎,他爹这脸色,白得鬼一样,跟娘亲有得一拼,看来治疗处于中间阶段,爹娘身体都不好。

 

岑福从善如流地拘礼,“大人。”

 

陆绎:“你是?岑福?”

 

“大人说谁?岑福?”袁今夏眨眨眼,惊讶转身,“岑校尉吗?”探究地摸着下巴细细打量岑福的脸,心想眉眼是有那么些熟悉,但怎么可能?“大人,你确定他是岑校尉?我记得岑校尉跟大人您至多差上两岁左右,他真的不是岑校尉的爹?”

 

陆绎眉头一皱,“岑福自小与我一同长大,他是不是岑福,我难道不知道?”

 

“那可太奇怪了,岑校尉,你不会也中毒了吧?你中的是什么毒?”虽有犹豫,但仍下意识选择相信陆绎,袁今夏一脸惊叹地看着岑福铺落岁月痕迹的脸,“还能叫人一夜之间垂垂老矣?”

 

岑福叹气,“属下并未中毒。”

 

“叔有很老吗?”

 

“你都喊他叔了他还不老?这跟我叔有得一拼了。”袁今夏啧啧有声,感叹了一会,将目光落到陆辞身上,“那你是谁?管岑校尉叫叔叔,你不是大人的兄弟吗?”

 

“……”看着床上与自己堪堪同岁的爹,面前比自己还小几分的娘亲,陆辞一张伶牙俐嘴竟一时不知所措,“我不是我没有他反正不是我兄弟。”

 

陆绎若有所思,“我可没有兄弟。”

 

“我也不是你兄弟,我是你儿……”接下来的话怎么那么不让人得劲呢?陆辞气鼓鼓憋了口气,脚步微不可见地挪得离袁今夏近了些,目光却转向岑福,朝他努努嘴,“叔,你来说。”

 

岑福点头,一五一十将两人如何来到此处以及溯魄铃的大致情况说明了一下。

 

“溯魄铃?”袁今夏歪头,“怎么好像在哪听过?大人,你知道吗?”

 

陆绎支起身体,没顾得上回答袁今夏的问题,溯魄铃十分危险,他自然知道,可这东西早些年已经被偷渡到东瀛去,按理不该再出现于朝堂之上,怎么有朝一日竟会在苏杭一带酿成祸事?

 

“这么说,你们此番是因着溯魄铃,回到了过去?”

 

“岁月溯洄,应是如此,”说到这,岑福略有些羞愧,“属下有负大人所托。”

 

“叔,这次是我自己大意,与你何干,”就事论事,陆辞不是会推脱责任的人,在溯魄铃的问题上他自知理亏,不得不老老实实认错,“真不关叔的事,他最多听我命令行事,要论错都在我这。”

 

“即便过个十几年,只要我尚在人世,岑福总该算我身边的人,你究竟是谁?”

 

语气十分不好,陆辞习以为常撇开脸,不搭话。

 

溯魄铃的事没有及时得到大人的解答,袁今夏也不深究着问,又开始转移注意力,“大人,你不觉得他长得跟你有些像吗?

 

陆绎:“……”

 

便是觉得才要问个明白。

 

“大人,还是属下来说,”小公子日常要跟大人抬杠,岑福无奈,只好上前一步,一派恳切地看着床榻上年逾双十依旧十分洁身自好的大人,力求说得真实,“小公子名单字辞,乃大人亲取,小字良时,是小公子三岁记事时夫人所取,他如今已二十有二,当任锦衣卫经历。”

 

陆绎:“……”

 

“岑福,你的意思,他是大人的……”袁今夏一脸震惊地意会到了岑福话里的意思,脸色一下子仿佛更惨白了。

 

“长子,”岑福特别肯定地接过话,然后补充道,“大人已官至锦衣卫都指挥使。”

 

袁今夏倒吸一口气,一时竟觉有些缓不过来的窒息,头昏脑涨,陆绎第一时间看她,目露担忧,他认定的事不可能改变,且不说难以求证,即便陆辞真是他的长子,他的妻子也不会有别人。

 

果不其然,陆辞见袁今夏脸色难看,手上无比自然地搂过她的肩,眉头一皱,嘴里冒出担忧,“娘亲,你脸色真的好难看,你没事吧?”

 

岑福也担忧地望过去,“夫人?”

 

芳华年岁从不识情滋味,哪想有一日突然被大小伙子喊娘亲,袁今夏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你叫我什么?娘?”

 

陆辞:“是,娘亲,陆绎是我爹,袁今夏是我娘,如假包换。”

 

“完了完了,怎么感觉头更晕了?”

 

“怎么会?我不是说清楚了吗?”扶着袁今夏的手臂,陆辞略不知所措,“难道你现下不心悦我爹?不可能,我听娘亲说,你们此时应当已心意相通你……”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袁今夏被他的口无遮拦刺激到,伸手去捂他的嘴,“我信了我信了,求你别说了。”

 

陆辞一向爱跟他娘撒娇,特别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的娘亲,我知道你害羞,我这便闭嘴了。”

 

“……”袁今夏痛苦地捂住脸。

 

论没开窍便惊见自己儿子的感受,人生又惊又喜大起大落不外如是,最可怕的是儿子他爹还是可望不可即,背后被自己说了无数坏话的大人,滋味怎不叫酸爽?

 

陆绎瞧见袁今夏手掌下通红的耳根,看她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不敢置信的意思,心思愉悦,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羞着的姑娘一僵,半晌后带着满脸懵懂抬头看他,控诉道,“大人,你笑什么?现下不是卑职占你便宜有辱你清誉了,是、是你占卑职的便宜,你还笑!”

 

陆绎笑得更大声。

 

情窦初开的心事,心里再有数,总难免害怕激进避不开得失,退缩又不愿,日日苦她不知,又时时忧她木讷,今日一事,虽匪夷所思,但属实很得他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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