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疏疏月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一下】家仇第三

 

当事人明了真相,尚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于是目前待在枫林坳的所有人很快都知道了陆绎和袁今夏在将来十年差不多时会有一个大胖小子,而他如今在此,已二十有二。

 

是个堪称震撼的事实。

 

谢霄被打击得脸色空白,他原不信的,但在陆辞三言两语扒了乌安帮的祖宗十八代之后,不得不惨痛地接受了事实,自己一个人蹲到边边上画圈圈去了。

 

杨岳:“真想不到,今夏竟然与大人结为夫妻了。”

 

陆辞:“我也想不到,居然有朝一日能见到这么年轻有为的杨舅舅。”

 

陆辞也只对内跟他爹斗斗狠,对外的话,对着谁总进退有度,枫林坳里多亲人,他不介意对方如今年方几何,比他小的,或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各个都特别乖地拘了礼,便是谢霄也得了他一声真心实意的叔叔。

 

丐叔:“陆辞,是个好名字。”

 

“谢谢叔爷爷,我字良时,你们是长辈,直接喊我良时即可。”

 

“良时,陆良时,”林菱念了两句,突觉有些不对,“你爹娘皆为官家人,我立规矩于此,并非轻易说破便破来砸自己的招牌,按理你不该与我如此熟悉才对,但看你话里话外,都像十分了解我?”

 

灵魂拷问,陆辞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爹。

 

陆绎:“怎么?不能实话实说?”

 

陆辞欲言又止地摇摇头,“倒不是,反正你们将来总也要经历的。”

 

陆绎敏感地察觉到了陆辞语气里的谨慎,他瞟了眼岑福,发现他的脸色也并不好。

 

陆绎:“说。”

 

“?”陆辞张嘴的动作一顿,委屈巴巴怒视回去,“你凶什么?我现在可不怕你!”

 

若非身上有伤,陆绎绝不会多话,他如今比较喜欢简单些的行事方式,动手比动口来得快多了,这么想着他眉目一冷,给了便宜儿子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陆辞讪讪地看着面色冷硬的爹,乖乖唉,二十二岁的爹怎么好像比五十多岁的爹还可怕?说好的年轻气盛翩翩公子呢?他怂怂地躲到袁今夏身后,小声跟她告状。

 

陆辞:“娘亲,你看,我爹平常便是这么凶我的,他不止凶我,他偶尔还骗我,你一定要给我做主!”

 

袁今夏:“……”

 

陆绎似笑非笑地看着母子俩。

 

袁今夏与她的大人对视一眼,日常求生欲立马上线,怂得不行地笑,“哈哈哈哈哈,大人,良时还小,你不必跟他一般见识,这个、这个也不关我的事啊。”

 

岑福:“……”就知道是这样。

 

“娘亲,你这个年纪竟然说我还小你真的是认真的?”陆辞顶着他爹冷冷的目光,被他娘斜着眼瞪了,顿时不敢再说话,“好,好,我错了,我错了,爹。”

 

自打他成为锦衣卫,受职之后,他娘再没向着过他,话里话外三句不离他爹,他这个儿子可能真不是亲生的。

 

父母是真爱,他不过顺带。

 

袁今夏:“林大夫问你话,你若知道,实话实说便是了,不要遮遮掩掩。”

 

“真要我直说?”陆辞心里头打鼓,这会儿说出来,他爹娘不会原地掰了吧?如果真出点什么原不该有的麻烦,那他罪过可大,回去可能不止被摁着教育一顿,还有没有他都是个问题。

 

林菱看着他,“我并非凶神恶煞,有什么不能直说的?看你的模样,我应与你无仇才是。”

 

陆辞略觉不自在,偷偷看了一眼他面色平静毫无反应的爹,登时死猪不怕开水烫,别开脸嘴里一骨碌,关于陆家与夏林两家的隔世恩仇,以及袁今夏心心念念的身世,全吐了个干干净净。

 

林菱抬手,止住他噼里啪啦的话头,“你先等会儿,让我缓一缓。”

 

陆辞迅速闭嘴。

 

陆绎:“……”

 

岑福担忧地望了一眼陆绎。

 

“你爹陆绎,你娘袁今夏,”林菱揉着额头,一脸受惊吓的表情久久不去,“你娘娘家原姓夏,你爹的爹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陆廷,没错吧?”

 

“是没错,你看起来不怎么好?”陆辞点点头,一边担忧摇摇欲坠的林菱,一边担忧一脸回不过神来的娘,还得分神担忧捋清了事情一时恐怕难以接受的爹,“爹爹?娘亲?”你们可不要掰了,不然我会原地消失的。

 

“这么说,陆大人与今夏,”杨岳上前,扶住茫然无措的袁今夏,“竟是……”

 

丐叔接过话,“竟是家仇。”

 

“怎么可能?我跟大人?我跟大人八竿子打不着,身世更天差地别,怎么会有仇?陆辞你是不是记错了?”被丐叔这么一说,袁今夏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陆绎,“大人,这不可能是真的吧?”

 

陆绎浑身冰冷,感到心肺里火烧火燎地疼起来。

 

“大人?”袁今夏乍一看陆绎脸色惨白,唇边染血,大惊失色,下意识扑到床边,“大人,大人,你怎么了?”

 

亲眼看到老爹吐血,陆辞吓了一大跳,他知道说出来会出事,可要他不说,瞒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迟早会被问到的。

 

同是诛心之痛。

 

娘亲现在肯定还在懵圈状态,爹已经反应过来,才会如此气急攻心,还有老姨那里,幸好叔爷爷在这,否则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陆廷蓄意陷害,抄灭夏家,牵连林家,我今日却竟因同情,拿我唯下至亲之人一条命来救他的儿子?”陈年旧事重提,林菱脑子里满是当年夏家宅院里那一地的赤红,不让她知道还好,如今看到陆绎,要她如何心无旁骛,医者仁心?“今夏?对,今夏,快过来,我先帮你解毒,管他陆绎是死是活,与我何关?我得救你,我必须保护你……”

 

谢霄:“解毒?解什么毒?”

 

杨岳:“今夏也中毒了吗?”

 

上官曦:“林大夫,你冷静些。”

 

丐叔半搂着林菱,劝她,“菱儿!菱儿!你先冷静下来,你这个模样,如何替人治病?你想今夏出事吗?”

 

陆辞:“叔,我是不是不该说出来?”

 

岑福摇摇头,安慰道,“今日即便你不说,来日他们也要知道的,那时反而须承受更多,当初大人和夫人能够携手走出来,如今定也可以。”

 

“林大夫,林大夫,你帮我看看大人,”袁今夏心慌得不得了,“他怎么了?不是说已经要好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林菱别开头,狠心不去看袁今夏哀求担忧的模样。

 

“大人,”袁今夏拉着陆绎轻微抖动的手,只知道大人很不舒服,根本没心思想别的,“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爹,你可别死啊,不然我娘怎么办?”

 

岑福哭笑不得地拉住要扑上去的陆辞,林菱嘴硬心软,她不可能见死不救,“小公子,你快别添乱了。”

 

陆辞:“老姨,你快帮忙看看吧,当年的事,爷爷虽然有错,但也不全是爷爷的错,何况爹是无辜的,他要出事,你让我娘怎么办?他可是我娘拿命换回来的!”

 

丐叔见缝插针地拉了拉看起来已经略有些动摇的林菱,“菱儿?”

 

林菱眉心紧皱,她到底狠不下心,况且比起家仇,对方更是她唯一亲人以命换回来的,她倒不是怕他死了,她是怕他死了,袁今夏也不肯好好活,那岂非于事无补?

 

“我看看。”林菱满脸不爽地上去摸脉。

 

袁今夏:“林大夫,怎么样?”

 

林菱:“他没事,心头这口血吐出来,反而于他有益,让他好好休息便是,今夏,你随我来一趟,我有话要说。”

 

袁今夏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脑子安定下来,方才由陆辞说出的家仇也终于明晰起来,她略显无措地看了一眼有气没力的陆绎,转头跟着林菱离开。

 

娘亲被老姨带走,陆辞一万个放心,可看着他爹这般凄凄惨惨戚戚,他说归说,挑的时机似乎不怎么好,万一老姨一时没法想开,撂挑子不干了可怎么办?

 

陆辞:“杨舅舅,你们先出去可以吗?我有话想跟我爹说。”

 

杨岳一时心情复杂,只点点头,“好,这件事关系到今夏的亲生父母,我也需得去写信告知我爹。”

 

谢霄倒还想说些什么,被上官曦毫不留情地拽着领子拖走了。

 

岑福:“小公子,你照顾一下大人,我去找丐前辈要些金疮药,也好重新帮你包扎一下。”

 

陆辞:“好,麻烦叔。”

 

岑福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陆辞挪到床边,他爹脸色十分不好看,眉头紧皱,垂着头,一语不发,陆辞犹豫了一下,蹭过去,一点没有尊卑意识地用肩膀顶了他爹一下。

 

“爹,你是不是很难过?别这样,我从来没见你这样,我娘要知道了,她会心疼的。”

 

陆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黑沉沉的。

 

陆绎心里清楚,他的父亲陆廷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既为官者,哪里真的有人是清清白白的?他娘不就是父亲职场上的牺牲品吗?凡此种种,细数不得,成为锦衣卫前,他看不惯,成为锦衣卫后,他只当看不见。

 

真是做梦都想不到。

 

“适才林大夫说要帮今夏解毒,怎么回事?”

 

“……”陆辞心里苦,关于家仇那方面的,他都做好准备想好说辞了,怎么他爹偏偏问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难道要他对着连自己都没好全的爹实话实说,他娘为了救他快没命了吗?

 

陆辞眉头一皱,陆绎知道情况不妙,先前他已觉袁今夏脸色不对,但她自己说是偶感风寒,又有林大夫在,他便不再追问。

 

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说。”

 

陆辞有点头大,他只知此时的爹娘身体都未大好,却没料到实话实说竟会让他爹当场吐血,只猜都能猜到,娘亲那边的情况,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他知道最后爹娘会安然无恙,当初听说书式地了解到这些事,娘亲说起来叫一个云淡风轻,但刚刚看老姨的脸色,他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叔,完蛋了叔,好像没你说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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