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8 青丘白浅
*卷一:雾里看花
“姑姑,姑姑……”连续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传到空荡荡的狐狸洞里,白浅慵懒翻了个身,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不大有精神去理会活跃的侄女。
凤九气喘吁吁地趴到白浅膝边,眼巴巴看着她道,“姑姑,小九已经练好白华术了,现下可不可以去凡间了?”
白浅听到凡间二字,有些怔愣地放空了目光,半晌又灌下一口酒,呢喃道,“凡间?阿姐……”
“姑姑?姑姑?”凤九扯着白浅的袖子一摇三晃,虽说于她而言,这一趟回青丘拢共不过半日,委实算不得太久,但她习惯了凡间的计时方式,却感觉自己好久没去凡间了,此一遭好说也要十天半个月过去,怪想念大家的,不知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总要去看看,
夙染姑姑许久没有消息,花千骨更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过,襄铃急得不得了,她说什么也得讲讲义气,去帮帮这个小姐妹,而且,她着实还挺担心夙染姑姑的。
还要早日回凡间才行。
白浅微微扭头看了看凤九,有气无力似的,慢悠悠道,“去凡间也好,我同你一道去。”
“咦?姑姑要跟我一同去凡间?”凤九听不懂白浅语气里的伤情,只听姑姑要跟她一道去凡间,顿时乐得不行,“好啊好啊,那我们快些走吧。”
白浅丢掉酒瓶子,抚了抚雪白的裙摆,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鄞州的若梦酒馆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本就不是太繁荣的地带,先前因着浮生酒太过出名才显得熙熙攘攘,而今酒娘子走了,酒馆迁离了,这里自然也显得就门庭冷落。
白浅推开酒馆的大门,常年不曾动过的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响,檐上落了些尘埃下来,凤九跟着进来,一边挥手扫去眼前的一片雾蒙蒙,一边四处打量起来。
“姑姑,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们要先来这里?”
“若梦酒馆。”白浅一撩裙摆,大刀阔斧地坐在当初待客的桌子边,手指曲起,轻轻敲击桌面。
“若梦酒馆?怎么会?”凤九转了一个圈,又再仔细看了看,“若梦酒馆不是在江都吗?后来折颜上神和夙染姑姑让襄铃跟我们一起去找玉衡,酒馆就关了门……怎么鄞州也有一个若梦酒馆吗?”
白浅手上的动作一顿,语气清淡而缓慢,显得有些冷漠,“夙染……你竟喊她姑姑?”
“是啊,”凤九随意拨弄了一下桌柜上摆着的木算盘,黑灰珠子上落满了尘埃,“她是折颜上神喜欢的……呸呸,我忘了还有女帝了……我是说,她跟折颜上神蛮有渊源的,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她的。”
同折颜有渊源?白浅伸手揉了揉眉心,挡住脸上一闪而过的嘲弄神色,妖娆狐狸眼里幽幽浮现一些讽刺来。
“姑姑,你不舒服吗?”凤九看自家姑姑脸色不对,也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只上前忧心询问。
“没有,”白浅放下手来,唇边浅笑,微微摇头,看向自己少不更事的小侄女,“你入凡是要找小襄铃?”
“……算是吧。”凤九迟疑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俏脸上却浮出丝丝缕缕的燥热来。
白浅挑眉,“你脸红什么?”
“!”凤九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脸,果真是一片热意,自觉心虚,遂不敢再看白浅,羞得恨不能直接原地消失。
“……”白浅明了,“我们小九这是看上哪个翩翩少年郎了?”
“没有!才没有!”凤九羞恼地原地化作火红色的狐狸,摇摇九尾,嗖一下窜到后堂去了,“我去后边逛逛。”
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浅打定主意跟着小侄女去仔细瞧瞧她心心念念的小情郎。
姑侄俩消磨了一天时日,后遂离开酒馆。
一路上走走停停,小红狐狸要寻的人愣是没寻着,却倒遇了不少有趣儿的事。
“有趣儿?”长留仙山脚下遇着的青年脸色涨得通红,手指颤悠悠地指着漫不经心的白衣美人,心里只道万马奔腾,竟无言以对。
白浅漫不经心用玉清昆仑扇推开他的手,作嫌弃状,“你可不是挺有趣的?”
凤九在一旁捂着嘴笑。
青年垂下目光打量了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几眼,不由得颓然下来,“是有趣儿,我落魄得有趣、没用得有趣……不仅没能救出姐姐,还把姐姐的师父给弄丢了……我要怎么跟姐姐交代,又要怎么跟姐姐的师父交代啊?”
“姐姐?姐姐的师父?”白浅唔一声,像是极有兴趣地抚弄着下巴一顿思考,尔后慢悠悠地说道,“听起来你似乎还有些更有趣的经历?不妨也说来给我们听听?”
“……”沉默了一阵,青年咬了咬牙,也许是看出了白浅二者不同于凡俗之人,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企图求一分相助的念头,将自己这些日子的惨痛经历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我叫南弦月,我……”
语罢,白浅什么反应,以南弦月的阅历委实看不出来,但凤九却是真真怒形于色,小狐狸妍丽的俏脸气得微红。
可不能无动于衷,莫说花千骨与她有几分交连在,便是没有,也着实听不得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有这样的命运。
“蛮荒?”白浅眯了眯狐狸眼,玉清昆仑扇一下一下地轻敲掌心,“被囚入蛮荒?”
她知晓蛮荒之地,青丘典籍载,女帝少霜除与阿爹一同统管着青丘地界外,尚率蛮荒之地,为蛮荒之主。只多年前不知因何事险些命殒蛮荒,后来听说是为了守护父神赐下的封神之阵,镇压妖神而选择自沉东海归墟,并陷入沉睡借以自我修复。
只是听说便是听说,女帝不曾亲自言明,当年究竟是甚情况,饮过忘情药的折颜全然不记得了,唯一真正知晓内情的,大抵只有东华帝君和她师父墨渊了,就连阿爹只同他们兄妹几个讲过的,也不过是在那之后的发展:
蛮荒失了掌管者,许久一段日子闹得六界不得安宁,后九重天因恐其中妖兽恶人突围凡间,乱了命数,央东华帝君相助。
东华帝君遂将其划为独立界面进行封印,徒留一通道口以仙气镇于凡间长留山下,而女帝自归来后,似乎一直未有重入蛮荒的意愿,帝君又入世历劫,也不知去了哪方小世界,要入蛮荒,哪怕以她上神之力,也着实讨不了好的。
这些神域的秘辛,白浅自然不好说给小辈听,可花千骨……不能不救。
本来南弦月想的法子极好,这六界正因十方神器而大乱,妖神出世一说传得沸沸扬扬,惊得连她阿爹都有些寝食难安,不过显然,人算不如天算,凡间修仙界这趟浑水,南弦月因种种意外没能顺利搅起来,自然该救的人也没能救出来。
“姑姑,你有什么法子救花千骨吗?”
“求仙人施以援手。”
白浅一时没应话。
“姑姑?姑姑……”
“蛮荒之地,”白浅无奈地拿扇尖抵了抵凤九的额角,见她着急忙慌的,却是悠悠笑道,“便是我有上神之身也硬闯不得,除却长留仙山以术法可进入,再有便是修为更甚者撕裂界面也可直接踏入之外,其他的,怕是用甚法子都要伤命数的。”
“伤命数?怎么个伤法?”南弦月一知半解地看着白浅。
白浅挑了挑眉,懒懒应道,“命数嘛,无非寿命运势等,只是减多减少,这不好说。”
“……”
“没事,我寿命长,我……”
白浅恨铁不成钢地伸扇子敲凤九的狐狸脑袋,这丫头脑壳子里到底是装了些什么?“你我寿命虽长,却无来世,命殒即是彻底消失,你倒是阔气得很,要为个不相识的人以命换命不成?”
“……啊,我错了,姑姑别敲……”凤九闻言便知自己冲动了,她知晓自己将来是要承青丘女君之位的,此话一说出口,不仅仅愧对家人,更对不住青丘的万千子民。
白浅最后再对着她脑袋一敲,才满意地收回扇子,一敲掌心,“此事不好冲动,最好须得寻个修为更甚的……”
“那找谁呢?”
白浅抚着下巴,眼里划过璀璨的流光,首个女帝不能找,她虽是青丘半个主人,也是蛮荒之主,却更是折颜的爱慕者,花千骨同折颜说是没甚太大关系,渊源却是有的,世间多情女子皆善妒,凡间话本子里记着的因此暗地害人的可少不了,倒不是说女帝一定会背后戳刀子,毕竟她着实不了解女帝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接着帝君入世历劫去了也找不了,她更没甚精力去同他耗;而阿爹阿娘出门游历,许久未归,便是找到了远水救不了近火照样没甚用处;再有几个哥哥,虽说都是上神,但帝君设下的封印,他们怕是联手也只堪堪破得,何况还要撕裂界面,届时难免有个受伤的情况,她不能拿青丘万千子民安危做赌;那么就只有……
“找折颜再好不过,”白浅语气淡淡地对着凤九吩咐道,“我回十里桃林一趟,此事不好让女帝知晓,小九,你便先同南弦月待在一处,躲一躲也好,探探消息亦可,等我回来。”
凤九应了声好,却听南弦月咦了一声,喃喃道,“折颜仙人?他很厉害么?”
“你识得他?”白浅笑着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疑问,“虽说不上无敌,但这四海八荒里能做他对手的倒也没几个。”
“就是那个带我去天上的神仙……早知道他这样厉害,我就不听姐姐的师父说,直接去寻他帮忙了,这样也不会既没救得了姐姐,又丢了姐姐的师父了……”
白浅闻言蓦然敛了笑,侧头看着南弦月,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说,折颜带你去过九重天?”
“是、是啊,”南弦月被她突变得略有些凶的眼神给骇了一骇,磕磕巴巴道,“那时我还偷偷溜进那个什么锁妖塔里,见着了姐姐的师父呐。”
“你说锁妖塔?!”白浅兀然掀住南弦月的衣襟,恶狠狠的模样煞是吓人,凤九也被吓住了,她还没见姑姑这样子过,“折颜是否知晓这事?”
“不、不知吧?姐姐的师父有嘱咐过我不要告诉他的。”
“那你怎么晓得她在锁妖塔里?”
“我看见她被天上的神将押着,后来听说是谁的什么风流债,教人指指点点的,总之没过多久就被关到那塔里去了,”南弦月咽了咽口水,“那个时候,大概是因为那个极漂亮的女神仙太、太粘人了?姐姐的师父让我去投靠的那个折颜仙人才没看到她?……我、我也不知晓……”
白浅甩开他,南弦月再语无伦次也不妨碍她了解那些事,知个开头,就不会再有比她更清楚结果的了,也正因此才她更加咬牙切齿。
夜华……真是好样的,夜华。
那场劫数里,她真真是瞎了自己这对狐狸眼,才会看得上夜华。